幼儿教育亟须公平基石
2012-03-05 11:11:42   来源：南方都市报   评论：0

幼儿教育亟须公平基石

作者：储朝晖  来源：南方都市报

      中国现在的幼儿教育没有在公平这样一个大前提下发展，这是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幼儿教育本身很独特，和高等教育、初等教育都不一样。

　　《纲要》重点是实现教育公平

　　《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以下简称《纲要》）颁布以后，确实对学前教育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纲要》的精神就是要办人民满意的教育，办人民满意的教育其中还提到另外一个目标就是要建设人力资源强国。一个是人民要实现的目标，另外一个是国家要实现目标，这两个同时并行。这跟我们长期以来仅仅把教育当成上层建筑，仅仅把教育当成是政府的事，这是不一样的，是一个观念的重大转变。教育怎么办？最重要是听老百姓的，是这样的一个关系，但是长期以来我们这样的关系没有理顺。

　　《纲要》的一个重点是要实现教育的公平，这就是为什么我讲的要在公平的大前提下办幼儿教育；还有一个要改革管理体制。基本原则是“以人为本，育人为本”。

　　《纲要》提到今后十年教育发展的一个方针，其中优先发展跟学前教育相关的就是基本普及学前教育。基本普及学前教育不是让所有的孩子都要进幼儿园，而是达到75%.学前教育应该不应该纳入义务教育，我的看法是不应该纳入义务教育。原因有几个方面：

　　第一，幼儿教育的特性跟义务教育的特性是直接冲突的

　　义务教育需要有规范的课程，需要强迫家长把孩子送到学校。那么考虑这两个特性，幼儿教育不应该放在义务教育。所有孩子都要受相同规范的课程教育，这跟幼儿的个性发展是直接冲突的。现在幼儿园的重要活动应该是在做游戏，根据每个孩子不同的兴趣、不同的爱好去做游戏。

　　之所以有人提出把幼儿教育纳入义务教育，考虑的出发点就只有一个，把幼儿教育纳入义务教育就有钱了。要解决这个问题应该把两者分开来看：政府要投钱去办幼儿教育，但是我们不是把它纳入义务教育。

　　要把促进公平作为国家的基本的教育政策，保障公民依法享受平等的教育权利。这个要求应该贯穿整个的教育阶段。

　　目前来看，幼儿教育的确存在一些问题。政府的责任不明确，政府的体制不完善；农村的资源严重不足，城乡条件差距很大；办园的不规范，准入不严格。我们现在有大量的“黑园”，就是没有经过政府认可的。

　　还有一个问题是收费高，这个问题在深圳更突出。幼儿教师的待遇缺乏保障，现在幼儿教师的情况怎样呢？全国70%的幼儿教师没有职称，真正能够有编制的幼儿教师的数量很少。幼儿教师的职称问题没有解决。现在要求幼儿教师跟小学教师一起评职称，跟小学教师一起评职称就要交论文，交教案。幼儿园教师哪来这些东西？她是带孩子玩游戏，她主要的任务是这个。所以这些都是目前没有解决好的问题。

　　改革和发展的措施，第一个是明确政府的职责。这两年各个地方投入都有增加，这是一个好的形势。再一个就是政府主导，什么叫“主导”？你办一个幼儿园是主导，还是办所有的幼儿园都是要你主导？这个问题很大，说得也很模糊。

　　还要注意“社会参与”这个词语，什么叫社会参与？我们原来叫社会力量办学，然后叫民办学校，这都不准确。规范的准确的用词就是私立学校和公立学校。公立园与私立园并举的这样一个办园体制，就是说给私立园存在提供了一个空间。但是这个空间怎么样呢？至于实行成本分担，现在家长分担的成本太高。日本曾经做过一个规定，就是孩子进幼儿园家庭承担的这部分应该不高于男性工资的1/16.

　　制定办园的标准和收费问题。我的看法是不应该由政府来制定这个标准，这个标准应该是由幼儿园、当地的社区、家长和各方面协商。因为各个地方对幼儿园的需求不一样，它的办园的条件也不一样。

　　大力发展公立园也难解决问题

　　办园体制的问题出在哪里呢？政府对我们办教育长期存在管得过多的问题，社会长期监督机制不完善，幼儿园也存在这样一个问题。

　　现在各个地方在《纲要》实施以后都提出要大力发展公立园。大力发展公立园能解决问题吗？解决不了问题，必须要多样性。民办学校本身属性不清楚，到底这个民办学校是营利的还是非营利的，政府应该怎么样扶持，世界上很多国家对私立学校都有扶持。为什么这些政府要支持呢？政府投入很少的钱就有很大收益。但是我们的政府很多官员想法就不一样，他就不愿意去补助那些私立幼儿园，也不愿意去补助那些家庭贫困的孩子。生怕把钱拿去干别的事情了，有这个可能。但是怎么样去防止这个可能产生呢？我们现在没有很好地解决。部分学校办学不规范，这也是问题。我是主张对私立的幼儿园要进行规范，但是怎么去规范，是不是一棒子把它打死？你办得不规范我就给你灭掉？我不赞成这样的做法，因为它毕竟是解决了社会问题的。

　　《纲要》关于体制改革的这一章，其中最关键的就是清理并纠正对民办学校不公平的一些政策、不平等的待遇。

　　学前教育要实行政府投入、社会举办者投入、家庭投入三方面分担。社会举办者投入现在就存在这样一个问题，怎么去认可它？有很多地方就给我写信投诉，说我这个地方一个私立园已经办得很好了，但是现在政府要在我旁边办一个公立园，而不是按照当地布点要求，这就是很麻烦的问题。不只是政府有这样的想法，当地老百姓也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因为进入公立园就意味着什么都有，我的孩子什么都能享受到；而进入到私立园最多是你少收一点学费，那这两者就不平等了。不平等的原因在于现在幼儿教育的管理、政策是不平等的，所以要解决这样的问题。

　　我们提出要逐步加强对农村，加强对贫困家庭的补助。有些地方已经有一些政策上来，但是还不够完善，漏洞还很多，农村这一块还没有很好地做。实施农村学前教育这一块的推进工程，中央有一笔很大的钱已经投出来了，特别是中西部。

　　《纲要》出来以后，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又到北京去调研，后来又出来一个《国五条》。《国五条》实际上是推动《纲要》，也是国务院发的推动学前教育一个文件，我就挑其中相关的来说一说。

　　第一个就是扩大资源，主要渠道鼓励社会力量来办园。后来又出来一个《国十条》，《国十条》提出一个基本的口号叫：广覆盖、保基本。从我这个角度理解，就是首先政府要让公立园去解决保底，公立园去解决那些社会最底层、最需要的孩子上幼儿园的问题。

　　中国学前教育的现状怎么样？基本的状况是，2010年3～6岁毛入园率是56.6%，但是这个数字有不准确的地方。现在这个统计没有统计那些“黑园”。

　　第二个就是公立园的“稀缺化”。这是现有的政策决定的。就是对公立园什么都补，对私立园什么都没有。私立园的情况是两极分化，农村这一块问题很大。优质幼儿园资源特权化，家长的地位没达到一定程度，或是你的钱不够就进不了比较好的幼儿园。那在这种情况下公平问题就无法保障。

　　幼儿教育收费贵族化，本身按照成本来核算这个幼儿园可能不需要收这么多钱，但是现在还有一些成本之外的问题。现在的政策让幼儿园，尤其是私立幼儿园没有稳定感。稳定感最终的成本是谁来支付呢？还是家长来支付，就显得收费很贵。经费方面，中国的投入和其他国家相比是最少的，这就是为什么收费贵的原因。

　　在亚洲国家中，幼儿园投入最高的是泰国，泰国的幼儿园都是免费的。有一次开会我就问他们投入的情况，他们说泰国根本不存在幼儿园要选择的问题。

　　中国政府投入幼儿园的70%的经费都投入到了公办示范园去了，没有普遍的投入。主要集中在城市城镇里公办的机关园，特别是比较好的示范园，这是我们非常严重的问题。儿童在非户籍所在地进入私立园，这个门槛一直没有打破。

　　怎样实现幼儿园公平呢？它实际上从幼儿园内部，到社会，到政府各个方面都要采取一些措施才能解决这个问题。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城乡不平等。农村这一块实际上是处在一个双重边缘化的状态，农村在区域位置上处于边缘化状态，然后从发展的水平上它处于一个边缘化状态。

　　改进经费投入有多个途径

　　落实《纲要》各地方都采取了一些措施。各个地方采取的措施的基本特点是什么，它有哪些问题呢？

　　第一，政府投入引起各方面的博弈。

　　政府投入在哪里？现在政府的投入主要是投在公立园。投入到公立园就必然引起对私立园的一个挤压效应。第二个方面的博弈就是政府的意志跟公众的意愿。政府想做的事未必就是公众想得到的东西，在发展幼儿教育上面怎样让政府做的事跟公众的意愿能够相一致，这是各个地方都遇到的一个实际问题。

　　我们现在从《纲要》到《国五条》到《国十条》其实都贯穿了一个思想：各个地方都要办中心园。什么叫中心？有“中心”这个词就必定有边缘，这必然是不平等的。所以在制定《纲要》的时候我就主张：人口分布达到多少人，周围是多大的一个距离的范围你就必须有一个幼儿园。再一个就是用办示范园或是这样一种模式，它必然会引起新的不公平。

　　第二，进私立园的这些家长，购买私立园服务的，政府怎么去购买让它们转成公益性，这个是不是可行？这很难。为什么一个很好的公立园不能让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进去？而必须得让我去花一点钱去购买一个私立园的服务，这本身公平吗？这是我们现在遇到的一个问题。

　　部门利益与幼儿教育发展的真实取向有冲突，这个利益主要是教育部门的利益。每次财政投入一笔钱，作为政府的一个管理部门，教育部门都希望这笔钱最终是从教育部门手中用出去的，而不是希望把它用在私立园，不希望把这个钱拿给别人去用。这是整个政府管理部门的一种惯性，这个惯性没有得到规范的时候，它就必然会产生新的不公平。

　　现在各个地方还有另外一些措施，比如奖励私立园。怎么奖励？在整个幼儿教育资源不足的时候，钱应该投入在什么地方？应该投入在即将合格或不合格的幼儿园，让它们合格。如果奖励办得好的私立园，你调查一下他们进幼儿园的子弟就知道了，都是一些家庭有优势的孩子。他们反而得到奖励了，这就更不公平了。

　　幼儿教育怎么发展才算公平呢？理想的目标是什么呢？

　　第一个是教育机会均等，不同的人享有同样的教育机会。包括现在还存在的这种户籍制度，这些都是阻碍我们幼儿教育公平的一个障碍。

　　第二个是教育选择的自由。我愿意进哪个学校，就进哪个幼儿园，家长和孩子本身有一定选择的自由。这个自由度越大相对来说就越公平。

　　第三是资源分配的公平。对于一部分幼儿园，政府投入的钱很多，而另外一部分幼儿园，政府根本一分钱都不投，这是很不正常的现象。应该把这些资源均衡地分布到不同幼儿园。

　　整个学前教育发展应该是一体的，它应该是政府、社会民间三方面合力的。长期以来，政府部门有一种惯性思维，总认为自己能够包揽一切，事实上是做不到的，就应该把发展幼儿教育的很多事交给专业人士来做。

　　财政投入必须坚持的几个基本原则：

　　在学前教育投入上面要增大。要达到整个教育投入的9%的这样一个基本比例。在既有的不均衡状态下一定要采取补偿措施。

　　改进幼儿教育的经费投入，我认为有这样几个方面：

　　保证那些合格的私立幼儿园都能够得到政府的资助，这不是说进入公立幼儿园的这些孩子就不应该再得到政府的任何资助了。通过哪种方式都不是问题，但是一定要保障这些进入到合格的私立幼儿园的孩子能够享受到补助。

　　对家庭经济困难的，有的确实家庭经济困难的孩子一定要有专项补助。应该建立覆盖全体适龄幼儿的学前教育经费资助体系，这个资助应该把公立幼儿园划进来通盘考虑。

　　我们长期以来总是以红头文件来指导办学，这是一个错误的方向。我们办学的第一个依据就是儿童成长发展的需要。

　　我有一个基本的假定：人类发展最大的秘密就在幼儿，包括家长和社会都应该去探究这样的秘密，如果不公平将会引出很多的社会问题。我们基本的一个期待希望幼儿教育发展，但是希望幼儿教育是在一个公平的环境下去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