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远大前程无关
2014-03-24 16:22:54 来源：中华教育改进社 评论：0
与远大前程无关
蓝子丑
我们应该怎么度过自己的一生？
冬，又是一冬，最后一冬。
前日晚，即2013年12月17日（其后始知这是个不凡的日子），我把样稿寄给了XX社，由此开始了遥遥无期“等待审判”的日子。正在写书的事情，世上迄今只有两人知，都是我的朋友，都了解我的性格，都不了解新人出书的现状，因而并未对我这一决定多予置评。倒是一不知内情的哥们儿，见我每日在电脑前敲敲打打，某次干脆给我四年来的所作所为下了一断语：“你丫不就是想出名吗！”
这哥们儿眼下已和家乡某公司签下就业合同。
2013年的最后一个月，大学四年的最后一个冬天，“曾经的大学”摇摇欲坠。我周围的人忙着省考国考银行考，忙着简历面试和考研。我不忙，我坐在图书馆一楼的朱漆椅子上。肘旁是书，笔下是字，手脚冰凉，前途迷茫……偶尔抬头望望外面陌生世界里匆忙的身影，须先恍惚自问一句：我是谁？我在哪儿？才得清醒。老实说，我其实没有自个儿想象中的那么坚定。听到某某人工作已落实心里会一小紧，念及家中老父老母还等着我考研的成绩心中会一大紧，幸亏这些要命的事情都不经常发生。以故事状之，大江东去，成千上万的人走在大江的右岸，我踽踽独行，走在大江的左岸。我花了四年多一点儿的时间从右岸游到左岸。右岸有树，有花，有姑娘；左岸除了爬行动物和无穷尽的石头，什么都没有。这是右岸的人们告诉我的，说这话时语气里藏有明显的威吓。彼时我住在右岸，但没有被这威吓吓倒，因为据我亲眼所见，右岸才真正是除了爬行动物和无穷尽的石头，什么都没有。而左岸呢，深藏在厚如云层的大雾里，我对其一无所知，故而应有尽有，换言之，左岸是无限的。眼下的事实证明了我当年判断的正确性。左岸不仅有大树、鲜花、漂亮姑娘——这些或许都太过平常，还有浪漫的激情、不尽的探险以至伟大的创造。这就是我所在所爱的左岸，无限的左岸。故事若在此便戛然而止，那和大多数故事一样，它将沦为一种虚伪的编造。想起有位年轻人，和我年龄相仿、性格相仿、爱好和脾气都相仿的年轻人，他曾在一篇文字里频繁使用“胖子”这一意象，以“胖子”比喻这世上不安的少数人。不用说，我是个胖子。但我这代胖子与上一代胖子——那些早我20年游过澎湃江水，到达左岸的先辈们——比起来有许多明显的不足。上一代的胖子的胖，那是先天的胖，是得天独厚的胖，再怎么饿怎么跑怎么买药也瘦不下来。即便肉身上瘦下来了，灵魂深处它也还是个胖。我这一代则大不一样。我们的胖是被外界逼出来的胖，是后天的胖，甚而是不得不如此的胖。我们，尤其是我，走在左岸，还时而不忘瞟一瞟右岸的火光——我这不彻底的胖！
大三下学期，“曾经的大学”显露出开始松动的痕迹。身边的哥们儿，该考研的考研，该考公务员的考公务员，彼此的谈天亦多少失去了原先的坦然。我们共驭了三年的精神火车呀，它即将驶入未知的无休无止的黑暗隧道。尽头即是毁灭，我暗自揣测。六月之前，打算考研。翻了一个月的王力版《古代汉语》，不能说没有兴趣，但看每一个字都揣着功利的目的，如此读书，十足惹人生厌。但不考研又能怎样？我于是对朋友说，这路，真是越走越窄了。彷徨迷惘之中，觉察到自己三年里断断续续写下的那些篇什，“把它们做成一本书，怎样？”在此之前，本人写字便是写字，几无“正在写一本书”的想法；在此之后，我已扔掉考研词汇之类的劳什子，埋头欢干了。明眼人一看便知，我之决定写书是附着有很强功利性意图的。从写字到写书，从写书到出书，功利倾向由弱至强。无处不在的功利是可憎的，提供普遍生存意义的功利又是伟大的，我也是昨晚才想通这个问题。至于我自己的态度，所谓名，实在可有可无；所谓利，则是此时此刻的我想求的。但也不过是想用它换来些可怜巴巴的自由——完成自我的自由。吾之大患不仅在吾有身，亦在吾有心；不仅在吾有心，亦在吾有仁。众所周知，在我们的伟大祖国，完成自我的代价太大了，坚不作恶的代价太大了，瞧吧，周围就挂着那么多明晃晃的例证跟事实。一直以来，实际上，我是惧怕付出太多诸如此类的代价的，尽管近四年来我一直在这么做。所以我才会强烈地渴望出版这么一本书（虽然这种渴望妨碍不了这本书的整体质量），所以我才会视今后的日子为“等待审判”。天，多么可笑，多么荒诞的念头！因为要追求自由反而自缚头脑和手脚，失却了自由！多么可笑、多么荒诞的念头啊！可是，天，这就是曾经的我。
2010年11月，曾经的我稚气未脱。一篇《向自由呀，表白！》孰料竟预示了本人大学四年的漫漫之路。四年里，悠游自在地逃课，心无旁骛地看书，一心一意发展自己的兴趣。“兴趣比理想更重要，理想比成功更重要，成功往往并不重要”，这是我自创的箴言。多数人会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吧，而有些时候连我自己都将之抛诸脑后了。没办法，人群太强大了，个人——无论怎样的个人——置于人群之中都显得那么渺小。可是，这些年，我听过太多“没办法”的哀叹了。“没办法，我要养家糊口”、“没办法，我要避免重修”、“没办法，我想有个远大前程”，“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有时候是真的没办法，多数时候则只是自身或怯懦或贪婪或麻木或无能的托辞借口。话说回来，我也不是什么勇士，我也厌恶谁谁把自己的立身之道悲壮化。我只是一个来自右岸的孩子，只因因缘际会，现如今才在大江左岸独自前行。我不在乎名，现在更警惕着利，亦没有任何有关所谓“远大前程”的计划跟打算。狄更斯有一长篇故事，即名曰《远大前程》。我没读过，但大概知道此书名乃是一种悲悯的讽刺。应该不会有人认为我把这四个字用在这里是在赞美吧？车奴房奴权奴钞票奴之所谓“远大前程”又有什么可赞美的呢？自然，世事是艰辛的，前途是未卜的，选择自我就等于选择了一种动荡，这点儿我比任一时刻的我都明白清楚。经过一番思想挣扎，我给一哥们儿回了短信：“眼界窄了，世界才会窄；心胸宽了，前路自然宽。抗争也可以是美的。”现在看起来，这段话语焉不详，更为明确的意思是，我以为，人生的大部分意义不在于贪安求稳，不在于退缩苟且，不在于车的多少房的大小权的轻重。人生的最高意义在于去发现兴趣，发展兴趣，在于去努力完成你自己。用易卜生的话来讲就是把你自己这块材料铸造成器。所成之器或许并不耀眼，但也足够辉煌。这本是极平常的道理，然而在我们这里却变得异常珍稀。完成自我的道路上，困难重重，大学四年就已遭遇不少。往后会更加艰难吧？例如连投十稿而不中？呵，中与不中已经关系不大了。任何文字自其诞生之时起意义便已实现。我最后要强调的是，这自说自话、自娱自乐的十几万言，同样与远大前程无关。完。
2013.12.22
冬至
蓝子丑
我们应该怎么度过自己的一生？
冬，又是一冬，最后一冬。
前日晚，即2013年12月17日（其后始知这是个不凡的日子），我把样稿寄给了XX社，由此开始了遥遥无期“等待审判”的日子。正在写书的事情，世上迄今只有两人知，都是我的朋友，都了解我的性格，都不了解新人出书的现状，因而并未对我这一决定多予置评。倒是一不知内情的哥们儿，见我每日在电脑前敲敲打打，某次干脆给我四年来的所作所为下了一断语：“你丫不就是想出名吗！”
这哥们儿眼下已和家乡某公司签下就业合同。
2013年的最后一个月，大学四年的最后一个冬天，“曾经的大学”摇摇欲坠。我周围的人忙着省考国考银行考，忙着简历面试和考研。我不忙，我坐在图书馆一楼的朱漆椅子上。肘旁是书，笔下是字，手脚冰凉，前途迷茫……偶尔抬头望望外面陌生世界里匆忙的身影，须先恍惚自问一句：我是谁？我在哪儿？才得清醒。老实说，我其实没有自个儿想象中的那么坚定。听到某某人工作已落实心里会一小紧，念及家中老父老母还等着我考研的成绩心中会一大紧，幸亏这些要命的事情都不经常发生。以故事状之，大江东去，成千上万的人走在大江的右岸，我踽踽独行，走在大江的左岸。我花了四年多一点儿的时间从右岸游到左岸。右岸有树，有花，有姑娘；左岸除了爬行动物和无穷尽的石头，什么都没有。这是右岸的人们告诉我的，说这话时语气里藏有明显的威吓。彼时我住在右岸，但没有被这威吓吓倒，因为据我亲眼所见，右岸才真正是除了爬行动物和无穷尽的石头，什么都没有。而左岸呢，深藏在厚如云层的大雾里，我对其一无所知，故而应有尽有，换言之，左岸是无限的。眼下的事实证明了我当年判断的正确性。左岸不仅有大树、鲜花、漂亮姑娘——这些或许都太过平常，还有浪漫的激情、不尽的探险以至伟大的创造。这就是我所在所爱的左岸，无限的左岸。故事若在此便戛然而止，那和大多数故事一样，它将沦为一种虚伪的编造。想起有位年轻人，和我年龄相仿、性格相仿、爱好和脾气都相仿的年轻人，他曾在一篇文字里频繁使用“胖子”这一意象，以“胖子”比喻这世上不安的少数人。不用说，我是个胖子。但我这代胖子与上一代胖子——那些早我20年游过澎湃江水，到达左岸的先辈们——比起来有许多明显的不足。上一代的胖子的胖，那是先天的胖，是得天独厚的胖，再怎么饿怎么跑怎么买药也瘦不下来。即便肉身上瘦下来了，灵魂深处它也还是个胖。我这一代则大不一样。我们的胖是被外界逼出来的胖，是后天的胖，甚而是不得不如此的胖。我们，尤其是我，走在左岸，还时而不忘瞟一瞟右岸的火光——我这不彻底的胖！
大三下学期，“曾经的大学”显露出开始松动的痕迹。身边的哥们儿，该考研的考研，该考公务员的考公务员，彼此的谈天亦多少失去了原先的坦然。我们共驭了三年的精神火车呀，它即将驶入未知的无休无止的黑暗隧道。尽头即是毁灭，我暗自揣测。六月之前，打算考研。翻了一个月的王力版《古代汉语》，不能说没有兴趣，但看每一个字都揣着功利的目的，如此读书，十足惹人生厌。但不考研又能怎样？我于是对朋友说，这路，真是越走越窄了。彷徨迷惘之中，觉察到自己三年里断断续续写下的那些篇什，“把它们做成一本书，怎样？”在此之前，本人写字便是写字，几无“正在写一本书”的想法；在此之后，我已扔掉考研词汇之类的劳什子，埋头欢干了。明眼人一看便知，我之决定写书是附着有很强功利性意图的。从写字到写书，从写书到出书，功利倾向由弱至强。无处不在的功利是可憎的，提供普遍生存意义的功利又是伟大的，我也是昨晚才想通这个问题。至于我自己的态度，所谓名，实在可有可无；所谓利，则是此时此刻的我想求的。但也不过是想用它换来些可怜巴巴的自由——完成自我的自由。吾之大患不仅在吾有身，亦在吾有心；不仅在吾有心，亦在吾有仁。众所周知，在我们的伟大祖国，完成自我的代价太大了，坚不作恶的代价太大了，瞧吧，周围就挂着那么多明晃晃的例证跟事实。一直以来，实际上，我是惧怕付出太多诸如此类的代价的，尽管近四年来我一直在这么做。所以我才会强烈地渴望出版这么一本书（虽然这种渴望妨碍不了这本书的整体质量），所以我才会视今后的日子为“等待审判”。天，多么可笑，多么荒诞的念头！因为要追求自由反而自缚头脑和手脚，失却了自由！多么可笑、多么荒诞的念头啊！可是，天，这就是曾经的我。
2010年11月，曾经的我稚气未脱。一篇《向自由呀，表白！》孰料竟预示了本人大学四年的漫漫之路。四年里，悠游自在地逃课，心无旁骛地看书，一心一意发展自己的兴趣。“兴趣比理想更重要，理想比成功更重要，成功往往并不重要”，这是我自创的箴言。多数人会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吧，而有些时候连我自己都将之抛诸脑后了。没办法，人群太强大了，个人——无论怎样的个人——置于人群之中都显得那么渺小。可是，这些年，我听过太多“没办法”的哀叹了。“没办法，我要养家糊口”、“没办法，我要避免重修”、“没办法，我想有个远大前程”，“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有时候是真的没办法，多数时候则只是自身或怯懦或贪婪或麻木或无能的托辞借口。话说回来，我也不是什么勇士，我也厌恶谁谁把自己的立身之道悲壮化。我只是一个来自右岸的孩子，只因因缘际会，现如今才在大江左岸独自前行。我不在乎名，现在更警惕着利，亦没有任何有关所谓“远大前程”的计划跟打算。狄更斯有一长篇故事，即名曰《远大前程》。我没读过，但大概知道此书名乃是一种悲悯的讽刺。应该不会有人认为我把这四个字用在这里是在赞美吧？车奴房奴权奴钞票奴之所谓“远大前程”又有什么可赞美的呢？自然，世事是艰辛的，前途是未卜的，选择自我就等于选择了一种动荡，这点儿我比任一时刻的我都明白清楚。经过一番思想挣扎，我给一哥们儿回了短信：“眼界窄了，世界才会窄；心胸宽了，前路自然宽。抗争也可以是美的。”现在看起来，这段话语焉不详，更为明确的意思是，我以为，人生的大部分意义不在于贪安求稳，不在于退缩苟且，不在于车的多少房的大小权的轻重。人生的最高意义在于去发现兴趣，发展兴趣，在于去努力完成你自己。用易卜生的话来讲就是把你自己这块材料铸造成器。所成之器或许并不耀眼，但也足够辉煌。这本是极平常的道理，然而在我们这里却变得异常珍稀。完成自我的道路上，困难重重，大学四年就已遭遇不少。往后会更加艰难吧？例如连投十稿而不中？呵，中与不中已经关系不大了。任何文字自其诞生之时起意义便已实现。我最后要强调的是，这自说自话、自娱自乐的十几万言，同样与远大前程无关。完。
2013.12.22
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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